不知为何,宁无忧觉得更委屈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不该委屈,对方对他有恩,对他不坏,只不过没有亲近,从前他不会这样委屈的。
“先生对我有恩,虽然一时不知如何报答,我这里还有一些寻常用得上的药,尤其是……”宁无忧顿了顿,说:“调理潮期的药,先生一定能用上的。”
秦二转过头来看他,床榻间的身影支撑着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在下是个大夫,先生若有什么需要……”
“你是大夫,能治好你自己吗?”
宁无忧呆住了。过了一会儿,秦二阴翳的眉间似乎有焦躁闪烁了一下:“你和我,都是那……地织对吧?这毛病能治么?”
宁无忧望着他,他也看着宁无忧,半晌,笑了一声:“罢了,忘了吧,小大夫。”
“地织是天生的,不是病。”宁无忧憋出一句话,秦二笑了:“天生的病就不是病?”
宁无忧生来就是个地织。
别人到十二三岁分化,他生下来就是地织的样子了,天元的信香,他一人一个准,所以秦二说地织是一种毛病的时候,他真的愣住了。
潮期,信香,天元地缺,甚至……只能选择天元为侣,对他来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喜欢一个和仪,才是离经叛道,轻易不能说出口的事。
月光染得秦二浸泡在冰冷的银色里,眉间的阴翳讥诮一寸寸冷了下去。宁无忧想说,那不是病,但他没有说出口,默默躺了下去,默默想着对于一个突然变成地织的普通人来说,可能真的像一场大病袭来吧。
第二天,下了一大场雨,秦二留他再住一天。下雨天,留客天,秦二走到河边,撒了一张网,又过了一个时辰,从河里把网拖上来。
宁无忧好奇的问他怎么会这么多,怎么住在这里,像是隐居一样。秦二一边把小鱼从网上摘下来,开肠破肚,一把剪子利落的清理了半桶鱼,懒散的说:“角落里还有一罐油,拿来炸了正好吃。”
油价贵,寻常人不舍得这么吃,秦二在罐子里加了半罐子油,放在火上炸得滋滋作响,一边炸,一边说自己是怎么患了一场大病,一醒来,变成了地织。
患了怪病,自然要找大夫,秦二原本是个当铺里的伙计,自从热病之后找了五六个大夫,终于有一个大夫从他鬼鬼祟祟七拐八弯的话里发觉了一些什么,结果他吃了一碗药,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在一户人家里,青砖白瓦几重院,一个婆子恭喜他发了大运,将来要做这户人家的当家夫人。
那天夜里,他砸倒了第一个救火的家仆,趁乱跑了出去。
一个人倒霉起来,或许就是那样子。当他回到当铺,狼狈的换了身衣服,又一阵天元的信香袭来。那个天元身边,还有一个娇弱的女子漫出温软的香气,熏得他晕晕陶陶,转身就跑。
他跑了一段路,天元追了上来,拦在面前,笑道:“你好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宁无忧听到这里,紧张极了:“他是谁?”
秦二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面色淡淡的:“他说他叫玉千城。他告诉我,这个世上的天元太少,我这样的地织,将来只能依附其中一个。”
宁无忧一时有些恍惚,突然跳起来:“不对!他的夫人不是……”和仪么?
秦二用一双长筷子捞出了炸得金黄的鱼,堆满了盘中,又倒了两碗薄粥,米不多了,好在宁无忧也快好了,这几日就要走。
他不认识玉千城,也不喜欢玉千城身上的味道,那种味道自带一股强烈的威力,压得他心头沉闷,呼吸不畅,后来,另一个天元来了,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更加叫他讨厌,他就那样晕厥了过去。
这不是病,又是什么,等他醒过来,已经在家里。不是当铺的地方,而是他住了十年的破旧的屋子,一抬头还能看到屋顶上没补的洞。外面的大哥在和什么人说话,好似说什么能做主,他是家里长子,自然能做弟弟婚事的主,秦二冷笑一声,真不知道大哥哪来的脸皮说这些话。
提亲的人掀开了一只小箱子的盖子,白汪汪的银子透出余光,随后箱子被那陌生的人盖上了。秦二靠在门上,浑身上下透着激烈的虚弱和情潮,他的潮期就这样不合时宜的来了,就像分化来了的那天一样不合时宜,就在他好不容易把弟弟妹妹拉扯到能自力更生有一口饭吃,可以考虑自己的将来时,突然间,他变成了一个可以随便被人决定去处的地织。
接着,他在眩晕和愤怒之中,溅了一脸血,半夜离开了住了十年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夫人,陪他一起去的也不一定是夫人吧。”秦二从往事里回过神来,看了看屋外:“等明天你走之前,先洗个澡再走。”
宁无忧受宠若惊:“那真是……多谢了。”
秦二眯起眼睛,笑了一笑,他从宁无忧身上感觉到一种奇妙的亲昵感,这也许是因为对方很能理解他的处境。至于宁无忧为什么会知道玉千城,知道玉千城的夫人,他决定一个字也不多问,以免宁无忧又住下来几天。
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