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最年长的前辈走上前,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独孤明河替他翻译:
“他说祝我们苦尽甘来,百年好合。”
“他说要把我们的故事刻在石板上,死之前一同带往金乌巢穴。这样等轮回重生,第一眼看到这个动人的故事,他便会想起你来。”
“他说阿拂很漂亮,是根漂亮木头。”
贺拂耽满脑袋黑线:“前辈总共只说了两句话。”
老前辈听见他的话,朗声笑了几下,又说了一句。
独孤明河微笑向他颔首,转而看向身边人,打趣道:“这回有三句了吧?”
贺拂耽伸手拧了他一下。
很轻的一下,身旁人却故作夸张的龇牙咧嘴,看得周围一圈族人捂脸偷笑。
短暂的停顿之后,宴会继续。
这一次人人都簇拥着贺拂耽,想邀请他去篝火旁共舞。贺拂耽谢绝他们的好意,和独孤明河一同在角落里坐下,静静看着这场狂欢。
丝竹、歌舞、欢笑。
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贺拂耽从地上捡起一只不知是谁掉落的小鼓,轻轻拍打起来。一开始只是跟着节奏简单敲几下,渐渐便找到感觉,身体跟随音乐轻轻律动,敲击的手法也跟着娴熟起来。
那支苍凉的龙之歌,他凝神听了两段,也能跟着哼唱几句。
夜渐渐深了,天空中流淌而过的银河出奇的亮,冰晶碎钻一般,将黑夜割裂。
地上的篝火也渐渐变成一缕轻烟,落寞地四散而去。飞鸟走兽尽都归巢,歌舞、丝竹,都像水汽一般化开。
烛龙们纷纷向远道而来的客人告别,然后重新回到若木上,各自沉沉睡去。
独孤明河解释道:“他们是为了明日驾驭金乌。”
金乌是世间最残暴的凶兽,既是神又是魔,又非完全的神与完全的魔。它们的能力强大到能将神明都重伤,心中全无善恶,更无道义,故而需要熙和这样的在册的正神亲自降服、驾驭。
熙和一脉的日神被屠戮殆尽之后,烛龙一族被迫承担起驾驭金乌的使命。
正是这个使命让烛龙逃过被天道剿杀的命运,可……
“数百年一次轮回,却在化龙之后就要开始驾驭金乌。之后百年,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自以为逃过了天道的牢笼,却又跨入了自己为自己选择的镣铐中。如何能不终日痛饮呢?犹嫌这酒不够强劲,不能让我们醉死……求死不能呢。”
独孤明河轻笑,“阿拂,你知道吗?就连我们烛龙,全天下最坚硬的火属性鳞片,也不能阻挡太阳炎火。稍有不慎就会被金乌灼伤,直到最后鳞片褪尽血肉化作乌有。即使这样也不是结束,轮回之后,又是新一轮的重复的命运……无聊透顶。”
贺拂耽上一次见他这样落寞哀伤的神色,还是在平逢秘境中生死关头时。
他有些语塞,想要出言安慰,却又觉得一切语言在这样牢笼般逃脱不开的命运之前都苍白无力。
“所以,阿拂,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喜欢那些龙吐珠,有多高兴你来。虞渊几千万年一成不变,比最幽深的海底还要平静无波,只有你是唯一的变数。”
“……”
“那么,阿拂,你还要走吗?”
“……”
贺拂耽诧异,“你怎么知道——”
独孤明河苦笑:“如果不是想借我的手离开望舒宫,离开骆衡清,你又怎么会这样宝贝我的头发?”
“难道阿拂是要说,你真的爱上我了,所以连我的一根头发,都舍不得丢掉吗?”
“嗯?”
贺拂耽慢慢道:“我是很想去红月境, 妖族在那里隐居多年,我母亲也是出自那里。”
而且那里多的是千年大妖,或许就有能让他无需洗筋伐髓也能化为猫妖的办法。
这具身体千疮百孔, 估计不能再承受一次洗筋伐髓了。
独孤明河提醒:“但红月境这百年来被骆衡清治得跟他家后花园似的,你去了那里, 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贺拂耽一怔, 轻叹口气:“也是。”
他仰头看着天空,抱着双膝静静坐了一会儿。
天上那条银河光芒璀璨,星星真的就像河水一样浓郁,随波闪烁。
他突然开口:“我想洗澡。”
独孤明河一愣。
反应过来后他开口语气仓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去给你打水!虞渊水汽太少用不了凝水术,巨灵山脚倒是有一条浅溪, 不过太远,你等我回来!”
走出几步又倒回来, 狐疑道, “等等……你不会是想把我支开,好想办法溜走吧?”
贺拂耽失笑。
“我不走。”
“我不信。”
“那明河要怎样才肯相信?”
独孤明河手一摊:“除非你给我一个信物。”
信物, 那自然是极为珍贵爱重之物才能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