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个字击溃了郑卿卿的心,或者说,是那些她极力想埋藏掉的过往记忆击溃了她的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噩运不怀好意地追逐,最后却还是在以为自己早已经成功逃掉的时候,又被它活生生给拖回地狱一样。
她从来是一个骄傲的人,她没有任何理由不骄傲,她的家庭,她的容貌,她的成绩,她的性格,她的聪慧,都足以教她骄傲。她的骄傲令她追逐征服的刺激,追逐挑战的趣味,以为可以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中。殊不知,别人也追逐她的骄傲,视她的傲慢为猎物,在看穿了她的劣根性以后,利用她的傲慢引诱她步步深陷。
她本以为是年轻的自己将那个男人弄到了手,没想到结局是那个男人无情地将她用完就扔。
林政言那冷冰冰的眼神,就好像让她重新回到了不久前秋日里的那个破旧医院,那些医护们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消毒水气味,冷冰冰的仪器,冷冰冰的瓷砖,冷冰冰的手术台,冷冰冰的婴儿尸体。
她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得到,惟有身体品尝过的欲望,竟还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真是可悲得令人可笑。
作为他们两人交锋之中目前的胜利者,林政言自然没有再理会她的打算,至少在郑卿卿想出办法摆平这个天大的弱点之前,他们之间仍可以保持短暂的相安无事。
尽管郑卿卿已经输了,但对方却还是试图想用言语挑起他的愧疚,他的人性,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但坦白说,他并不愧疚,不是他让郑卿卿做出那些愚蠢至极的事情,也不是他让她来不知死活地挑衅自己,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查到这些,既然别人都可以利用,那为什么偏偏他不能用?
这也许是歪理邪说吧,但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何况也没找到什么更具说服力的理由,阻止他不去这样想。
至于对萧逸,既然他劝萧逸离郑卿卿远点,对方也完全不会听的话,那么林政言也只要按照自己想做的来做,那样就好,不是吗?
“我是否已经准备好,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林政言淡漠地说,“重要的是你,给我离萧逸远点。否则,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
是吗?她知道吗?
郑卿卿不免失笑地想,她看着林政言无情的面容,又看着对方身后夏日的天空,蔚蓝如洗,余晖如沐,天地万物从不为任何人改变。啊啊,她的确知道,她那优等生的完美面目又得以幸存了下来,她那无知又高尚的父母不必面对陌生的女儿真实而狼藉的惨相,她那原本足以令自己骄傲的人生还可以伪装着继续。
这就是她所得到的吗?这就是她所想要的吗?
——知道吗?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在于,它总不是全部崩坏。
它让你握在手中的,永远是你分崩离析的一半世界,而那之后,无论你是想重回完整,还是想彻底堕落,都难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就算我离萧逸远点,那又怎么样呢?”郑卿卿忍不住笑,真的,你看,这个世界是多么有趣啊,人们又是多么地疯狂可笑啊,“就算你能让任何人都接近不了他,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他如你所愿地只留在你一个人的身边,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爱你呢?还是不得不爱你呢?你能分得清吗?还是说,就向这无聊的世间妥协,就向这人类的天性投降,反正你再也不必分清呢?”
“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
“——多么可笑啊。”
是啊,他也这么觉得。林政言走下图书室的天台,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十分平静地想。
“我会照做的。”在郑卿卿笑完以后,她说。
“你照做就好。”林政言亦淡然地寥寥回答。
因为萧逸没有避开那个女生给他的一巴掌,这件事让他在林政言的床上简直受够了教训。第二天萧逸根本不愿意出门,还是林政言去学校给他请的假。
然而事情也还没有就此结束。
傍晚时分,萧逸一个人在公寓里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林政言已经从自己家中一路拖着行李箱来到玄关。如今萧逸的家,已经很适合两个人住了,里面到处都是他们两个人居住的痕迹,浴室、厨房、餐厅、玄关,到处都摆放着两个人平常在用的东西。林政言也完全称得上是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着房间的摆设,反正现在看起来,萧逸住的地方早不会像之前那样空空荡荡。
萧逸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人正在他的床边整理衣柜里的那些衣服,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林政言正将行李箱中的衣服一件件往衣柜里挂。
逐渐而又倏然地感知到后者之际,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你在做什么?”萧逸面上带着睡意,一脸茫然地问房间里的林政言。
林政言看他一眼,眼神平静,没有半点情绪地道:“你觉得呢?”
萧逸的大脑和动作一样迟钝,他愣愣地看着林政言继续做自己的事,对方除了衣服,还带了书,平板,笔记本电脑,为了